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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家钟振振赏析明清台湾诗词第二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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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
钟振振,年生,南京人。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,博士生导师。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。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“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”指导教授,中国韵文学会会长,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,中华诗词学会顾问,中央电视台“诗词大会”总顾问、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。曾应邀在美国耶鲁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。

渡淡水溪

[清]宋永清

淡水悠悠天尽头,东连傀儡遍荒丘。

云迷树隐猿猴啸,鬼舞山深虎豹愁。

野寺疏钟烟瘴路,黄沙白露泬寥秋。

不知谈笑封侯者,冒险冲寒似我不?

宋永清,字澄庵,山东莱阳(今山东莱阳市)人。汉军正红旗监生(国家最高学府国子监的生员)。清康熙四十三年()任凤山(今台湾省台南市凤山区)知县,四十八年()兼署诸罗(今台湾嘉义)知县。在台期间多所建设,如建学宫,创义塾,减田赋及兴水利等,政绩卓著。任满后升延庆(今北京延庆区)知府。好吟咏,工诗,著有《溪翁诗草》。

此诗疑作于康熙四十三年,作者赴台湾凤山任知县,中途渡淡水溪时。

“淡水溪”,即淡水河。位于台湾北部。主流大汉溪发源于雪山山脉的品田山。主要支流有基隆河、新店溪。河长.7公里,注入台湾海峡。

“天尽头”,宋徐积《淮之水示门人马存》诗曰:“潋潋滟滟天尽头。”

“傀儡”,傀儡山,在今台湾屏东县东南。冲霄耸起,常带云雾。重冈复岫,皆人迹所不到。

“遍荒丘”,宋周弼《石头城》诗曰:“六朝遗迹遍荒丘。”

“虎豹愁”,宋陈舜俞《三峡桥》诗曰:“飞鸟难过虎豹愁。”

“野寺疏钟”,唐罗隐《秋日禅智寺见裴郎中题名寄韦瞻》诗曰:“野寺疏钟万木秋。”“野寺”,野外的寺庙。“疏钟”,稀疏的钟声。

“烟瘴”,旧指南方蛮荒之地弥漫在深山丛林间的湿热雾气。

“泬寥秋”,唐薛能《天际识归舟》诗曰:“棹倚泬寥秋。”

“谈笑封侯”,谈笑之间便轻而易举地做到大官,被封为侯爵。宋晁补之《复用前韵并答鲁直明略且道见招不能往》诗曰:“谈笑封侯谁氏子?”

“冲寒”,迎着寒风。

“似我不”,似我否?像我这样么?宋陈与义《登城楼》诗曰:“亦有似我不?”

康熙年间的台湾,开发程度远不能与大陆许多地区相比。诗人远道来此任职,从人烟稠密、经济繁荣的大陆乍到人口稀少、荒野居多的台湾,反差甚大,感觉上、心理上一时还不能适应,故有此慨叹之作。这是是很自然的事,可以理解。

“淡水悠悠天尽头,东连傀儡遍荒丘”,首联提纲挈领,总写淡水溪的地理形势:河流长长,西北注入台湾海峡,消逝在天边;其东,则与荒丘起伏的傀儡山相连。言“遍荒丘”,则不胜其寂寞凄凉,为全诗定下了低沉的基调。

“云迷树隐猿猴啸,鬼舞山深虎豹愁”,颔联紧承上联,具体刻画路途中的荒凉、险恶景象。山间云雾缭绕,树木隐蔽,只听见猿猴的清啸——这是写实,当属亲眼所见,亲耳所闻。深山之中,鬼魅跳荡,连虎豹之类猛兽也不免悲愁——这是虚拟,纯属想象之辞。虚实相间,旅途情景,披文如见。

“野寺疏钟烟瘴路,黄沙白露泬寥秋”,颈联仍承上意,加以渲染。野外的寺庙,香火自然不会旺盛,故礼佛的钟声也不可能像香客熙攘的名刹那样频繁。道路上弥漫着南方丛林特有的瘴气,河滩的黄沙,仲秋的白露,况味无一不透着荒寒。“泬寥秋”,由宋玉《九辩》“悲哉秋之为气也……泬寥兮天高而气清”云云化出。“泬寥”的本义固与“烟瘴”云云抵牾,但宋玉之后,亦有用它来形容人的心情孤独寂寞的,如唐陆龟蒙、皮日休《寒夜联句》诗皮日休曰:“我思方泬寥,君词复凄切。”宋氏此诗,可取此义。

“不知谈笑封侯者,冒险冲寒似我不”,尾联以问句作结。不知那些毫不费力便做到高官的人,也曾像我这样冒着种种危险,顶着寒冷的秋风,前赴官所么?

这个问题,其实并不要读者回答。那些幸运儿,肯定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!他们或许出身显赫,或许有靠山,或许赶上了好机会。而大多数像诗人这样出身普通,没有奥援,也不走运的一般官员,得从小官、冷官、远方穷山恶水的地方官做起,一个台阶一个台阶,艰难地往上爬行。诗人对此,当然有牢骚。却未尝和盘托出,只是委婉含蓄地发为此问。这就给读者留出了玩索、回味的空间。

不过,牢骚归牢骚,诗人做官还是十分敬业的。他在台任职期间,黾勉从事,政绩颇著,多所建树。此诗不唱高调,不为豪言壮语,袒露了自己真实的作为凡人的那一面相。虽不能励志,却不失为“修辞立其诚”(《易传·乾卦·文言》)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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