荷山第六期
.5.27发布于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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杀手
欲望之城
蜕
宠爱
扶摇直上
杀手
当宫殿陷于霞光之时,城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,比如碧绿的街道,描着花纹的石柱,中心区的绿色草坪,图书馆里面蛛丝落落大满的古籍。
我们的主人公逃脱了一次又一次的追杀,终于进入了宫殿,他的肩头还有一只猫,一只英格兰短毛猫,灰色的眼球打量这个如血窟一样的宫殿。
伊斯坦博尔的人都去哪里了?他这样想着,在宫殿的深处找到了一眼泉水。
他太口渴了,便俯下身子用舌尖去寻找那一眼泉,泉水清冽,英短也跟着啜饮起来。他思索着,这个宫殿里面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呢?正在这时,一个女人出现了,她手里拿着一把剑,说:“父王让我来杀你!”他问:“你父亲怎么不自己来呢?”
她掩面哭泣,说:“父亲已经去了······”
他说:“你不知道我是这个国度最快的杀手吗?”女人说:“我知道,但我还是要杀死你!”
他觉得很有趣,坐在地上,说:“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杀死我。”
外面的天地都红了,他在想,“她长得真可爱,将来会是一个勇敢的年轻人。”
女人就那样看着他,他说:“你玩纸牌游戏吗?”女人说:“我会打‘王后与国王’”
这时候,外面的风不断涌入,让整个宫殿变得清新,一种橘子混合郁金香的味道从女人身上传来。他嗅了嗅自己的亚麻小料衣服,苦笑,并说:“这种古老的游戏好像没什么人玩了,也只有你们这种落魄贵族会喜欢。”
女人说:“我们就是要统治你们的,如果不是你违背上天的旨意,伊斯坦博尔不会陷落,现在,父亲让我杀死你,结束这一切!”说着,女人把剑锋指着男人,说:“你 不会活着走出这个宫殿。”
男人的肚子说,他有些饿了。男人看着女人,说:“你会做三明治吗?就是那种烤面包,一面涂上蜂蜜,一面涂上炼乳和芥末膏,里面夹上培根和煎蛋?那个煎蛋要用小火,涂上麻椒油,煎得嫩嫩的,中心的要有些流心,边缘要煎得有些发卷。”
女人说:“我从来没有做过,不过可以试一试。”
男人叹了一口气,说:“我妻子活着的时候,就经常做这种三明治,可惜,她被国王的部队掳走了,我知道她就在宫殿里面,我要找到她。”
女人激动了,说:“不过是一个女人,你居然为了她在神殿里面亵渎神灵?”
男人盯着女人,说:“你不也是个女人?”
女人有些沮丧,说:“我不是一般的女人,我是上天选中的人。”
男人说:“要不你试着做个煎蛋吧,我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持我接住你的剑了。”
女人说:“你是在试探我,为了邦国,我不会听从你的调遣。”
男人叹了一口气,说:“我已经没有力气了,你去做一个随便什么能吃的吧,我吃了,愿意死在你的剑下。”
女人犹豫了一会儿,进入了宫殿最深处。
男人在那里欣赏宫殿里面的壁画,上面画着交互缠绕的蛇,蛇的信子是血红的,配合着远处即将消失的霞光,身子却是翠绿的,像极了黑夜来临前,大陆上的树叶。
女人端出了一盘烤鱼,上面涂满了番茄酱。
男人看着女人,说:“你的母亲在宫殿深处关着吧?”
女人看着男人,突然跪倒在地,说:“巴巴(长者,父亲,波斯语),你终于来了。”
男人摘下了帽子,里面的头发都花白了。
外面的崩塌结束了,世界安静了。
男人扶起来女人,说:“当年你的母亲怀着你的时候,被国王掠去了,我猜想你大概还活着,你母亲生前最喜欢做这道烤鱼,你刚才问她的时候,她应该已经从你的描述中猜出来,来的人是我吧?”
男人说:“现在,我们一起去找你母亲,孩子,你不知道,这些年,只有这个信念支撑着我,让我在真主的指引下找到你们母女·····”
女人和男人一同走进密室,女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,还没有合上眼睛的王,嘴角流露出一丝怜悯,但很快变成了诡异的微笑。她是上天选中的人。
欲望之城
Rain 次来到曼谷的时候,裤管上面的泥土还没有完全干,他看着街头的大象,觉得自由与悠闲对于自己和大象实在是可望而不可即。当大象席地而坐的时候,他想,一定是它累到再也不能起身的时候。
他的老板让他在唐人街开一爿水果店,其中有些是“特殊"的水果,里面塞着一些白色粉末状的东西。Rain的生活很简单,他只买同一家店的果汁,早上就是煎蛋和面包片。他住在一个破败的居民楼里面,这里面涂满的五颜六色的涂鸦。他觉得自己对于人世上的事情都不关心了,直到这一天,隔壁的女孩在他门口留了一张纸。那张纸条看上去普普通通,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。
他看着那张纸,上面只有一个单词:RUN
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那张纸条,不知道自己要“RUN”到何处,他站起身,又坐下了。
楼下依旧喧闹,他砸开柜子,拿出里面的MAC-10,这把枪的威力不亚于“芝加哥打字机”。虽然 度不如MP5,不过考虑到是近战,故而不需要太高的准度。
楼下, 个人佯装在看报纸,手里面应该有一只“沙漠之鹰”,第二个人在摩托车上,后备箱里面有一些 ,第三个杀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,他没有发现。他看着外面满天的云霞,抽着劣质的纸烟,那烟味还是呛到他了。
他看看手表,也许再过一刻钟,他们就要动手了。敲门声响起了,是那个女孩。她上前开门,女孩哭泣着抱住他,说:“我不想看到你这样送死,我这里有个密道,我带你去。”男人犹豫了也许有一秒钟,还是跟着过去了。他看着女孩的眼睛,他认为女孩不会骗他。事实证明,他是对的。女孩家里面的密室非常安全,杀手们在外面搜索了好一阵子,直到天黑才离开。
他很感激女孩,打算请她吃一顿饭,女孩同意了。这个周末,他精心布置了自己老板租给他的一个郊区的别墅,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龙虾大餐。女孩帮他带来了一瓶红酒,给他倒上了一杯,女孩说自己是未成年,不能饮酒。他想了想,没有再劝说。女孩和他吃到一半的时候,灯光突然熄灭了。他不慌不忙地点燃了白色的蜡烛,整个场所温馨而浪漫。
她有些感动了,说:“你不要去外面做事了,不如咱们离开曼谷,去镇子上开一家水果店吧,不是你这种,就是一般的店。”他有些犹豫,考虑再三,说:“这实在是做不到,一去那里,永远都走不脱了。”
女孩有些泄气,说:“那算了,我还是回学校吧。”他低垂着头,说:“你刚才拿刀的时候,我就在想,为什么我会这么熟悉这个姿势。”女孩看着他妩媚一笑,说:“既然你看出来了,为什么不拿起来来福枪?”他摇摇头,说:“我也是刚想起来,你的酒里面一定放了慢性的毒药,现在,应该要发作了吧?”
她的眼眶有些潮湿了,说:“当年你为了自己活命,让我父亲替你背锅,他临死前的一个月教给我的,我永远不会忘记。”
他微微一笑,说:“生死由命,我亦不强求。”
女孩冷笑一声,出门扬长而去。
他闭上眼,陷入无边的黑暗,沉沉睡去。第二天,他发现自己还活着。
他掏出来那张纸,重重地吻了一下,过了几天,他听说自己的老板,曾经的老大,死在了喜来登酒店。
蜕
薛嵩 次来到长安城的时候,他发现长安真的很大,许多人一辈子都出不去,他们遇到城墙,就沿着城墙走,走来走去,总是碰壁。人们造城的时候,想的是能舒适一些,造完之后,人们发现,这个长安城,大到成为世界的中心,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,这个中心,引来了蛮夷的艳羡和觊觎,人们在里面呆习惯了,更不想走了。长安就把人围在里面,不分昼夜。人们想出去,就从乌黑的城门走出去。薛嵩在轿子里面,明白了安禄山的心思。祖父薛仁贵在的时候,给他留了一件纹银赤狐皮夹袄,让他进长安城的时候穿,他现在拿了出来,上面一股好浓的樟脑味道。
此时,唐代宗李豫正在皇宫的深处,前面有一个小太监在打着宫灯,灯光微弱,只能照亮一小块路程。薛嵩想,是时候要去见皇帝了。这个时候,不早也不晚。皇帝看着灯火,在小太监的臀部抚摸了一下,小太监脸上呈现出一种羞赧的暖色笑容,两个人一同让灯火熄灭了。灯火熄灭后,人就像蛇一样会蜕皮,一层又一层,像是上好的绸缎,像是赤身裸体。
皇宫里面弯弯曲曲的道路像是一条火红色的大蟒,吞噬着雪白色的黑暗,在崭新的足履上沾满粉碎的雪花渣屑……两个人交缠在一起,肤色上并没有什么分别,一种火热融合进另一种火热,凸起和凹陷的地板让人感到疼痛……
后来被称为“大水法”的人工喷泉在大明宫深处吐出乳白色的泡沫,这种东西和“水运仪象台”有些类似,利用山泉的落差,如人的肌理一样,从上到下,胴体一般,两个人相互抚摸的力量,会变成交互的弹跳作用。人的肌肤下面有很多脂肪,金黄色的小颗粒,在一起很柔软,很温和。这些事物,皇帝是熟稔的,也惯于模仿,习惯不停地重复。
水落下的时候,有一种满意而深沉的呻吟。唐明皇时期,皇帝就调动几十名太监,把护城河里面的水,利用水车,形成雨柱和雨帘,将热空气驱散。现在,只需要一个就够了。真的只需要一个。多了也没有什么用处,徒增烦恼。人们有时不会明白,多了,也是一种负担。皇帝发出满意的声音,这个时候,到了子时了。西洋自鸣钟响了十二下,清脆可爱。奏折在花梨木的桌面上开始慢慢发潮,最上面,是薛嵩的名字。
薛嵩在山西的时候,天空的雾色都是红的,人们说那时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血泪,蒸腾成了云雾。薛嵩看中了云雾,跟着它晃晃荡荡来到山里,云雾不见了。天色擦黑,一个老人在前面走着路,薛嵩走上去,问那老人:“你这样晚了,为何不回家?”老人说:“我是山里捕蛇的猎户,天黑正好捕蛇。”薛嵩说:“这蛇有毒吗?”老人说:“捕蛇的人多了,蛇自然就毒了。”薛嵩默而不语,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山里的空气很湿润,薛嵩想,人要是会蜕皮,恐怕可以多活几年,人的皮囊下面,肮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。
薛嵩看着老人的背篓,问,这些蛇是要做药材吗?老人说;“人多有欲望,欲望大了,就会生病,蛇胆清凉,可以压制欲望。”老人看了一眼薛嵩,说:“你祖上一定阔绰,到你就衰落了,你是不是想要用别人的鲜血,去染红你的顶戴?”薛嵩说,乱臣贼子,人人得而诛之。老人笑了,说:“恐怕,到头来,你会发现,你的对手不是乱臣贼子,而是真龙天子。”薛嵩大惊失色,外面下起好大的雨,电闪雷鸣,老人转身就走,消失在雨水中。
薛嵩站在大明宫外,这是大唐 的气象,他一步一个台阶走进圣殿,代宗在上面坐着,他似乎很疲惫,薛嵩上前讨封,代宗不语。过了一会儿,代宗说,“爱卿先回吧,寡人今天有些不适。”薛嵩感觉自己身上好像蜕了一层皮,麻麻痒痒的,有些难以启齿。他作揖而退,缓缓回到门口,外面阳光很刺眼,他用手挡住太阳,手腕上,脖子里面的玉佩就哗啦啦作响。内人说,戴玉保平安呢。
薛嵩回到家,把腰间的匕首藏好,省得被人发现。他拿起自己的蹴鞠球,在菊香花园里面认真地踢了起来。他身上蜕了一层皮,就如同做了一个好大的梦,他觉得,在梦里,有时比在梦外凶相毕露。猛然间一场大雨,浇熄了他的欲望,就如同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。他挣扎着睁开眼,却看到那个蹴鞠球正在如蛇一般蜕皮。
宠爱
女人的生活,其实很简单,要有一个寓所,一个男人,一个孩子,养不养宠物都无所谓,因为女人,本身就能得到很多的宠爱。
彭真在客厅刷剧的时候,女友郭钰洁从玄关走过来,挂在墙上一个包,一边说:“你今天没下楼吧,楼下有个男的倒在电梯里面了。”彭真说:“你能不能走路发出点声音,你这样蛮吓人的,就像猫一样。”郭钰洁看着他,说:“你知道吗,今天电梯不能用了,都是因为那个男人,我徒步上二十楼。”
郭真说:“这不正好吗?你需要瘦身,你不想要A4腰了?”郭钰洁摸着腰,说:“都腰肌劳损了,你也不心疼。”郭真放下遥控器,一把抱住郭钰洁,把她放倒在天然几上,说:“那我来心疼心疼你吧,你知道我是很疼人的。”说罢,在她额头吻了一下。这个时候,烧水壶响了,两个人在咕咕噜噜的声音里面宽衣解带,解到一半,电话响了,响起来就没完没了。郭真放下郭钰洁,走过去,拿起电话。
警察在楼下拉起来黄色的警戒线,一个瘦高个说:“你是郭爱国的什么人?”郭真迟疑了一下,说:“我是他儿子。”警察看了他一眼,说:“请出示身份证。”郭真准备上楼去拿,另一个警察拦住了他,说:“不用上去了,刷个脸吧。”警察拿着一个仪器在他面前扫了一下,说:“你是郭真?”郭真说:“是我。”警察点点头,对另一个警察说:“头儿,是郭爱国的儿子,放吧?”警官看了一眼郭真,说:“谢谢配合”,自顾自离开了。
郭真回到客厅,看着郭钰洁,一点点把她的衣服拉上了。拉到一半,一大滴泪珠砸在郭钰洁的鞋带上。
大伯来了一趟,处理了一些丧葬的事情,在附近的茶楼摆了白桌,招待亲朋,谈话间,郭真的大伯说起来,郭真的父亲郭爱国和他的母亲刘红娟离婚后,又生了一个儿子。
郭真看着大伯,说:“他们家的事情我不管。”大伯顿了一下,说:“他妈妈听说你老汉去世了,消失得无影无踪,咳,真个就是 蒸发了,娃娃还小,不知道家里人都不在了,真是可怜啊。”郭真看着大伯,说:“他气死我妈,我不知道他现在来找我干什么。”
大伯说:“你老汉不是来找你的,他是来找钰洁的,你知道,你女朋友是山区的嘛,这个……”大伯说了一半,叹口气,说:“其实你不是你老汉生的,当年你爷爷要分家产,谁有儿子,可以分到祖屋,你父亲就去,唉呀,我讲不出口,医院那里,找值班的护士,你看过狸猫换太子吧,就是那种。正好那天有个大肚子的要生了,是山区的,就生下了你。钰洁才是你老汉生得嘛,换来了你……”
郭真看着大伯,说:“你说的这些是我爸爸说的?”大伯点点头,说:“千真万确,你莫怪他,他也是刚知道,要来找你。”
郭真说:“找我干什么?”
大伯掏出了一个红纸包,说:“这里面有一张卡,里面是一百万,一点点钱,给你们结婚用,你爸爸他手里面的企业要破产了,拿不出钱来,你莫怪啊。”郭真摸了一下那个红纸包,说:“那个小娃娃呢?”大伯有点尴尬,说:“要不你带一阵子,我们再想办法?”
郭真回到家,钰洁看着他,说:“你大伯是不是要把你弟弟给你?我告诉你,他要是来了,我可就走了。”
郭真坐在沙发上,开了一罐啤酒,把纸包扔给钰洁,说:“你爸爸给你留的,那个是你弟弟。”
钰洁打开纸包,说:“这里面有二十万?”
郭真伸出一个巴掌,说:“足够你交首付。”
钰洁有点高兴了,说:“你爸爸真好,我要是有个这样的爸爸就好了。”
郭真说:“他就是你爸爸。”
钰洁说:“行,你说是就是吧,但是,你那个弟弟可不能来。”
郭真说:“这个我做不到,你看看这个。”说罢,郭真把一张鉴定书拿过来,说:“你看看,匹配,你们是亲姐弟。”
钰洁看完了那张纸条,说:“你不会真的赶他走吧?”
郭真说:“那是你的事,我管不着。”说完了,郭真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对不起。”
扶摇直上
一九四七年的时候,彼时正值台湾二·二八运动,我的姨妈在花莲参加了由进步学生组织的爱国自救运动,被捕入狱,获罪五年零六个月。我去监狱看望姨妈,带了一篮子樱桃,那是我在三叔公的家门口的樱桃树上摘的,上面还有晶莹的水珠。
姨妈看着我,说:“如果姨妈说,不坚持讲真话,就可以出去和家人团聚,你会让姨妈放弃吗?”我看着姨妈瘦削的脸颊,上面似乎还有一些苍白的皮下血痕,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,大声说:“姨妈,不放弃!我们坚持!”当时我只有九岁,不知道坚持究竟意味着什么。
监狱里面对于始终不认罪的犯人,施行“三块板”的刑罚,就是把被褥和床板卸掉,让人睡在三块独立的铁板床上,长期以此,人的脊柱就会变形。不给吃饭,罚“一厘米”(弯腰,头顶着墙壁,不过一厘米。)是家常便饭,监狱里面空气潮湿,“小号”里面还有人泼水,长期以往,政治犯都得了严重的肺病。监狱里面药品管制,费用很高,一只盘尼西林要一条小黄鱼,还不一定买得到。大陆在打仗,物资十分紧张。当时一斗米要四十台币,而一个熟练工一月只有四百台币左右。普通民众苦不堪言,无处申冤。
当年,我们只不过是为那些被无辜射杀的群众们传达他们不能发出的诉求,我们只不过是希望“训政”能够早一点结束,让台湾人变成真正的“公民”,不再受贪官污吏的盘剥羞辱,不再终日在烈日下辛苦劳作却吃不饱、穿不暖。
这些诉求,是用鲜血换来的,我们是中国人,中国人的血都是红色的,为什么南京政府就要轻视我们,说我们有日本人带来的“奴性”。我们的“奴性”,难道就是说吃不饱的时候,就不能发声吗?然而我们究竟是发声了,所以南京就愤怒了。我们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主子,继续做别人的奴隶而已。
别的小朋友知道我们家里有政治犯,不愿意和我一起玩耍,军统和国安委的人对我们采取“监视居住”的办法,不让我们搬家,并时不时喊我们去“感化”。我们知道,我们 能做的,就是不屈服。
想起来,那真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时日,我们家的门前,日益萧条且衰败,原来的时候,我的母亲在医疗系统工作,后来因受牵连,去了档案库,整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。父亲终日在家里抽烟,他以前不抽烟的。现在烟瘾很大。南京要求我们快点划清界限,快点转化,不然就继续制裁我们家。原来的亲戚邻居,现在都不来了。
我们也曾动摇过,不过,真理始终是有力量的,不是吗?我从台北医学院毕业后,认识了东吴大学毕业的男友孙嘉正,医院工作,是一名急诊医生,家境一般。我们当时陷入热恋当中,到了谈婚论嫁的那种阶段,他有意通过关系将我调入荣民,问我家庭情况,我犹豫了一下,如实告知了他。
他当时有些迟疑,说:“我回去查阅一下资料”。他委托他在军警系统的舅父查阅了相关资料,得知我姨妈当年参加了“二·二八”,而且是一名核心成员,惊恐不已,希望我开具证明,划清界限。我没有答应,他把荣民的聘用书和一份“自白书”放在我面前,告诉我这些都签了,我以后会衣食无忧,况且,这不是我姨妈也想看到的吗?我有些犹豫,告诉他我会想一想。
几天后,他的舅父亲自登门,告诉我,当年的“二·二八”,他亦有参与,也听说过我姨妈,他很敬佩我姨妈的勇气与担当,“但是,”他说:“你们搞的这些东西根本没有任何用处,你知道吗,我们马上要和大陆开战了,而且有很多大陆的飞行员投诚,还有,我告诉你,北京的一些大人物已经和我们签了协议,我们承诺光复沦陷国土之后,不伤及他们……你们不过是一些小人物罢了,如果我们真的光复了,你想过你们的下场吗?”
我看着他的眼睛,说:“我们都是中国人,中国人杀中国人,会让千万国人唾骂,遗臭万年!”他愤怒了,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,说:“要不是看在正儿的面子上,我现在以‘诽谤、中伤军警’的名义就逮捕你,我劝你好自为之,好好反思吧!”
从那天以后,我再也没有见过孙家的人,直到一九七九年,“美丽岛事件”爆发。那时,我女儿二十一岁,在街头参与了游行被暴徒打伤,送入荣民。在那里,我又一次见到了孙嘉正,他见到了,愣了一下,说:“这是你女儿?长得和你一样端庄……”我说:“扶摇像我,也像她的爸爸,我们都是不会向强权屈服的人。”他很痛苦,说:“玲,当年的事情我做不了主的,你知道我们家我舅舅说了算,他当年要对你们下手,我给他跪下求他的……”
我转过身去,泪水慢慢从脸上滑落。我转过身看着他,说:“我姨妈因为你们的缘故,在监狱里面又受到了处分,被转移监狱秘密关押,到了一九五八年才被释放,你晓得吗?”孙嘉正也流泪了,他说:“对不起,玲,我真的无能为力,他们,他们实在是太邪恶,太强大了,我,我,对不住你。”我没有再看他,慢慢走出来荣民,外面正在下雨,我伸手接了一下雨丝,发觉有些发涩。我一次也没有回头。
扶摇的伤好后,进入了复兴电台工作,那时一个军方的外围机构,她在那里搜集情报,支援进步学生运动。她为组织截获了很多“国安1号”任务,及时疏散了群众,为运动争取了宝贵时间,并且保存了有生力量。一九八七年,台湾开放“党禁”、“报禁”,扶摇和同在台湾清华大学一同学习过的同学在高雄创办《镜鉴评论》,并成立“爱国自救青年委员会”,反击了一部分激进分子的“ ”主张,台湾的民主、自由运动,由此进入了一个崭新阶段。
二零一四年,台湾“太阳花学运”爆发, 势力猖獗,扶摇组织台北的进步学生,在澎湖、基隆、阳明山等地发起“挺一国、撑两制”运动,打出标语,怒斥 分子,揭穿了她们“投靠美日,卖国求荣”的阴谋,得到了各地民众的积极响应,参与人数突破一万人。同年,香港爆发“占中”运动,八月十七日下午,在超过三十摄氏度高温下,香港社会各界逾十九万人参加了由“保普选、反占中”大联盟发起的“和平普选大游行”。扶摇等人组织民众向大联盟游行捐款、捐物,达五百万美金之巨,“反占中”最终取得了完全胜利……
我看到扶摇这些年来的努力,心中欣慰不已。我深切感受到,当年姨妈他们那些人如同普罗米修斯一样盗来的火种,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火炬,将来,还有可能变成一场席卷台湾的大火,让台湾民众早日回到祖国的怀抱。我殷切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,中国的复兴,离不开台湾的统一。我们是中国人,中国人要和中国人在一起,做中国人的事情,您说对吗?
●小小说大放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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